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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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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裏的小太監都被小良子帶了出去,只剩陳煥和楓黎兩人。

楓黎已經被牢房中的血腥味熏的有些頭暈腦脹,還隱隱有些反胃,渾身上下難受的很。

“去墻角蹲會兒,閉上眼睛,捂上耳朵。”

得了陳煥的指示,楓黎二話不說立刻乖乖巧巧的跑到墻角,面沖墻壁,雙手捂住了耳朵。

但是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還是一聲不落的傳到了楓黎的耳朵裏,聲音嘶啞,叫聲淒厲,聽起來仿佛是來奪命的惡鬼!

楓黎緊咬著有些發白的唇,再松開時因方才的壓迫,唇上反倒有了幾分血色。

這位王貴人明明是冤枉的!

她聽到王貴人一直在嘶吼著希望皇上來替她洗涮冤屈,她聽到王貴人一聲一聲的說自己真的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他人的事情。

這就是她以前羨慕的主子們的命運。

竟然也會這般的……淒慘,在這個時候,甚至比她一個在浣衣局任人打罵的小宮女還要淒慘。

以這慘叫聲和血腥味為背景,楓黎的眼眶逐漸紅了,眼中起了霧氣,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宮女,為什麽會碰上這種事情啊……她好想回浣衣局啊,管事嬤嬤那陰陽怪氣的諂媚語調,放在現在都成了親切的回憶了。

又是一聲淒厲的叫聲,讓楓黎打了個顫,將思緒收了回來,她猛地眨了幾下眼睛,強迫自己收起了眼中的霧氣,一會從牢房裏出去,可不能讓人發現她這個“慎刑司司公”的異常……她想活命。

宮嬪到底是柔弱的,不出一刻鐘,這牢房中的哭喊聲就漸漸消減了下去,只聽到王貴人虛弱的聲音傳來:“我招……你還是,給我個痛快的吧……”

“咣當”一聲,陳煥手裏的刑具被他一把丟在了一旁的木桌上,他用沒有沾到血的左手拿了一張慎刑司的人早就準備好了的紙來,那紙上已經寫好了王貴人的“口供”。

“王貴人只要在這裏按了手印便好。”

陳煥聲音依然沒有任何波動,流程也是輕車熟路,可他越是熟練,楓黎心裏就越是心涼。

這種屈打成招的活計,陳煥怕是沒少做。

王貴人認了罪狀,陳煥也收好了口供,楓黎聽聲音便知今天的審問算是結束了,便瞇著眼睛小心的回頭去看陳煥,不想卻正巧看到陳煥一手執著一把巴掌大的短刃,一手捏住王貴的下巴強迫她張開了嘴,刀起刀落,王貴人猛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喊叫,之後再發出的聲音就全部都是含混不清的音節——明顯是被割了舌頭。

楓黎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嚇破了膽,長大了嘴,可嗓子卻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瞪大的雙眼含著深深地恐懼,正巧和陳煥回頭過來依然不鹹不淡的神情撞到了一起。

於是映入楓黎眼中的便是,她自己那身子一臉淡漠的站在滿身鮮血的王貴人身前,拿著刀的右手已經被鮮血糊的見不到一丁點兒肉色,就像是吃人的惡鬼!

腿一顫,她後退了一步,腳下有些站不穩,好在背後就是墻,才讓她沒有腿軟的栽倒在地上。

怪不得所有宮人見了這位陳司公都是那種眼神……她當時竟然還有些可憐他……楓黎嚇得小口小口的急促喘息著,按在墻上的手也在微微的打顫,雙眼中和其他宮人如出一轍的恐懼就這樣落在了陳煥的眼中。

看到自己這身皮囊如今這般模樣,陳煥忽的想到以前,他剛剛來慎刑司時,每次看完其他人上刑,回到自己的住處把自己蒙在被子裏時,是不是也抖成了這樣?

他冷笑一聲,而這個小宮女,現在是不是回想起了今天對他說的話,後悔的要死?

和陳煥沈默的對視了半響,楓黎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都……都已經招供了,為何還要……要……”割她的舌頭?

“不知悔改,辱罵皇上與貴妃娘娘,藐視皇權,截舌,懲一儆百。”陳煥從一旁的木桌上拿了一塊早就備好的幹凈濕布,細細的擦了沾了血的手,“若皇上問起,你就這麽答。”

不用這種方法封住她的嘴,若是她把今日慎刑司司公被上刑場面嚇破了膽的事傳了出去怎麽辦?一個浣衣局出身的小宮女上刑手法熟練被人知道了又該怎麽辦?

王貴人的性命需得等到皇上的話才能取,所以便只能讓她說不出話來了。

方才陳煥上刑時,考慮到不能讓外人瞧出來是誰上的刑,陳煥特意選了不容易濺出血來的刑具,上刑過程也是一直留意著,所以沾了血的地方很快就擦了個幹凈。

楓黎的唇還是有點哆嗦,她蠕動著嘴唇,默背了幾遍陳煥剛才說的話,一塊染了粘稠血液的布巾就被扔到了她的手中,她渾身一抖,那布巾險些被她扔了出去。

“拿著,一邊擦手一邊走出去,擦的差不多了就隨便丟給誰。”陳煥說完,只見他狠狠地咬了自己的嘴唇一口,殷紅的血就這麽流了出來,再擡眼看楓黎時,他此時那雙杏眼中已經充滿了恐懼,隱隱的似乎還有水光流轉,臉色也漸白。

似乎真的被“慎刑司司公”的行刑審問嚇破了膽。

楓黎用力錘了兩下自己現在一直在發抖的腿,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卻還是有點邁不動腳,她不知怎麽辦,心中又怕又急,只能用那充斥著霧氣的雙眼望向陳煥向他求助。

陳煥知她現在的情況,只是瞌了瞌眼,似是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不著急,你先緩緩。”

他現在心裏有些覆雜。

他好些年沒有對誰有過惻隱之心了,之前覺得楓黎可憐,更多的是有一種嘲諷的心態在其中。

而剛才,他看著自己那副皮囊露出的驚恐和無助,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在十幾年前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太監時的那些過往,就忽然有了那麽一種……感同身受的感覺。

緩了有一刻鐘,楓黎終於平靜下來,小腿也不再顫抖了。

她籲了一口氣,扶著墻站了起來,扭頭沒有看陳煥,只是對他道:“我沒問題了,司公,我們快些走吧。”

如果可以,她一秒鐘也不想再呆在這個地方了。

從牢房裏出來,已經是酉時了,天色漸晚,今日之事告一段落,再加上楓黎身體實在不適,便直接與陳煥一起回了他那獨立的小院。

楓黎一進屋裏,掩緊了門一扭頭就嘔了一地,她胃裏抽痛著,鼻間仍是充斥著那澀澀的血腥味道,腦子裏陳煥割王貴人舌頭的畫面久久不散,她越是想忘掉那個畫面,那一幕就越是清晰。

她扒著一旁的地面,胃裏翻江倒海,中午進的吃食全都吐了個幹凈。

嘔的厲害,痛苦到眼淚積蓄在眼眶裏,她用力大睜著眼,眼前的物象因為淚水而模糊不清,可楞是沒掉出一滴眼淚。

陳煥到底是看不下去了,他出了門,沖不遠處候著的小良子道:“司公身體不適,需得先沐浴,去備熱水,屋裏也差人打掃一下,再端些漱口的溫水來。”

吐的直冒虛汗的楓黎聽到陳煥的吩咐,竟然覺得他這沒什麽起伏的語調裏摻雜了那麽一點點對她現在模樣的不忍,回想一下陳煥在牢裏時那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模樣,她想,陳司公大概是因為他們現在的特殊情況,所以才對她多有容忍吧。

這人可真是個瘟神……他那般折磨人時內心裏真的無動於衷嗎?

楓黎拿溫水漱了口,空氣中這些氣味並不好聞,她有些臉弱,便一邊擦著額頭的虛汗一邊帶著些小心的意味沖陳煥道歉:“對不住司公,糟蹋了您這身子……”

本就有些胃病的身子,往後要是一直讓她這樣占著,見一回血腥吐一回,估計狀況會是每日愈下。

雖然這罪魁禍首是陳煥自己,那血腥的場面,哪個女子能受得住?不過……楓黎苦笑了一聲,也不是人家陳司公願意和她一個小宮女互換身體,審訊逼供也是職責所在,雖說這職責……實在是讓她難以茍同。

“咱家這殘破之軀,糟蹋就糟蹋了。”陳煥的語氣輕飄飄的,對楓黎所說的毫不在意。

沒多久,院裏的下人就備好了熱水,利索的擡了桶進屋,還立好了屏風。

楓黎吐的有些虛,身上極度難受,但還是強撐著精神起了身,她知道自己身上各種難聞的味道混雜在了一起,說不出的怪異,讓人難以忍受。

她在屏風後面,很自覺的蒙了眼睛之後才摸索著解了衣服,進了桶,洗了頭,又用濕布將身上擦了個幹凈。

若是往日,楓黎托著陳煥這副身子去沐浴,就算是蒙著雙眼什麽都看不見,光憑著手上隔著布巾的觸感,都能讓她害羞半天,但此時剛從牢房裏出來不到半個時辰,還沒能完全從那些場景中脫離出來,滿腦子裏都是那血腥的記憶,所以實在是沒有這些心思。

她頭腦有些混亂,很快就結束了沐浴。

作者有話要說:  有朋友在評論中提出了問題,可能我在表達上有些歧義,所以在細節上稍稍調整了一下,有問題歡迎指出,但還希望小可愛們別陰陽怪氣的,好好說渣作者都會認真聽取意見的,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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